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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正在向著人工智能時代邁進。21世紀以來,以基因、虛擬現實、量子信息技術、人工智能和生物技術等為突破口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方興未艾,自動化流水線、無人駕駛、無人超市、AI客服甚至AI醫療的廣泛應用都昭示著未來“無人化勞動”的趨勢。
在人工智能時代,人類勞動方式將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即人工智能在將人類從作為謀生手段的物質勞動中解放出來的同時,又將帶來大量的“技術性失業”。人工智能機器人將代替人而完成其絕大部分工作,如執法人員、醫生、服務人員等,因此有學者預言,人類將進入“不勞社會”。
由于勞動作為“唯一的價值源泉”,以及人的生存、發展手段和自我價值實現的重要方式而存在,失業必將帶來失去勞動、失去生活內容等問題,進而導致人的異化。2016年,牛津大學馬丁學院聯合花旗集團發布的研究報告《工作中的技術2.0版:未來不再是過去的樣子》指出,大數據革命和機器學習算法的改進意味著更多職業可以被人工智能所取代。
美國47%的工作將受到自動化的威脅,這一數字在中國上升到77%。人工智能對勞動力市場的沖擊不僅停留在傳統的體力勞動、重復性機械勞動、制造業領域,算法在全球范圍內可能取代約2.3億知識工作者。在這種情形下,對于人類文明發展具有重大意義的教育將會如何?教育活動的實際執行者——教師是否也能夠被人工智能所替代?
這一重要問題也由此引起教育研究者的關注。2019年3月和5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分別發布《教育中的人工智能:可持續發展的挑戰和機遇》《北京共識——人工智能與教育》兩份報告,指出人機協作的未來教育形式將對教師角色和勞動產生深遠的影響。
學界也掀起了關于人工智能時代人類教師職業角色與特點的討論。夏基提出人類教師相比于機器最重要的是理解、關心兒童并做兒童的榜樣與依戀對象;查德則認為面對人工智能,教師的角色會轉向設計和選擇教學設備、監測學生進步和提供支持的監督員。
我國學者對人工智能時代教師的相關研究,則集中于從人的主體性價值出發論述人類教師不會被AI取代的持存性。李棟等人認為課程理解是人工智能時代人類教師的核心存在方式。周月玲等人強調相對智能機器,教師在人際互動中更具有優勢,用情感、意志和追求來影響學生是教師角色永遠不變的價值所在。
從現有研究來看,研究者主要是從教師主體性的視角探討人工智能時代教師群體的職業角色及其不可替代性,雖然這對我們理解人工智能時代教師的重要性具有一定意義,但還不夠充分。我們還需要從教師專業勞動的復雜特殊性以及人工智能時代人類勞動的本質與特性等角度,去理解和探究人工智能時代人類教師的不可替代性。
首先,教師的專業勞動不同于專業發展。專業發展意味著教師形成專業知識、專業能力和專業情意的過程,而專業勞動則是教師專業性地從事教育活動的過程,是一種從“知”到“行”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綜合地體現了教師的專業性。
根據教育對象的個性化、潛在性和發展性等特點,教師須將其專業知識、專業技能和專業情意以道德方式創造性地融于教育實踐中,以專業的方式因材施教地培養學生。這種因材施教的專業勞動體現了教師極高的教育智慧,是教師專業性的集中體現。
其次,在人工智能時代,馬克思所處的工業化時代的“制造性勞動”逐漸被非制造、非物質性勞動所代替。因此人類教師的專業勞動也主要體現為非物質性勞動,重復性的機械勞動將被人工智能所替代,而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性、道德性和情感性等非物質價值屬性將成為人工智能時代人類教師不可替代的合法性與正當性理由。
探討分析其原因正是本文研究的初衷所在。人工智能時代教師專業勞動的非物質價值屬性在人工智能時代,科學技術不斷提高著整個社會的生產力與生產效率,物質性或生產性勞動將更多地由機器或自動化體系承擔,“非物質勞動”將成為人類最主要的勞動形式。
區別于為人們提供衣食住行所需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的物質勞動。意大利的馬克思主義者最早發現和研究了人類勞動形式向“非物質”方向演變的趨勢。邁克爾·哈特和安東尼奧·內格里將非物質勞動劃分為兩種形式:第一種主要包括腦力勞動或語言勞動,例如“解決問題,符號型及分析型的任務及語言表達”;另一種主要為“情感型勞動”。
教師專業勞動在本質上是一種非物質性的勞動。教師通過腦力和語言勞動將知識傳給學生,并在這一過程中融入了教師道德與情感,體現了教師高度的專業自主性和教育智慧。人工智能進入教育領域,雖然能夠給教育活動帶來新的機遇,但是卻無法替代教師創造性的、道德和情感的非物質性專業勞動。
人工智能技術一方面能夠改變教師教學與學生學習的方式,提升教和學的效能,另一方面能夠替代教師做一些諸如講授知識、批改作業、答疑和監考等機械重復性工作,但即便如此,它也無法替代教師勞動中那些即席創作、因材施教和飽含人文關懷的部分,例如激發學生學習動機、識別和解決其個性化學習問題以及師生間的道德與情感關系等。
人工智能技術能夠將教師從機械重復性教學事物中解放出來,從而使教師能夠更集中于做人工智能所無法替代的工作——以其創造性、道德性和情感性的非物質專業勞動培育學生,激發創造、培育道德和傳遞情感。
人工智能技術不僅難以替代教師的專業勞動,反而更加凸顯了教師專業勞動的非物質價值屬性,即創造性、道德性和情感性,并在專業勞動中,將這些非物質價值屬性融于一體。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價值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性意味著,教育活動本身就是人類創造的產物。教育對象的差異性和教育內容的復雜性決定了教師必須采用非程序性、創造性的勞動方式。首先,創造是人的天性,人在目的論意義上的本質就是創造性。
創造性行動所開拓的生活是嶄新的、有活力的、激動人心的,這在心理上有著強大刺激力,這就是人們天生感興趣的經驗。人的創造活動激發著更形成著人的潛能,也由此產生了豐富多彩、具有無限可能的屬人的教育實踐活動。
正是人的創造天性使得人的教育實踐活動具有了開放性、豐富性、意識性和無限可能性的特征。如果說在教育產生之時人的創造天性創造了不同于動物的生存本能訓練的屬人的教育,那么在人工智能時代,教師專業勞動不僅不再是一種本能的自發行為,亦不是對傳統與經驗的簡單重復和機械灌輸,而是建立在知識、科學和智力基礎上的創造性勞動。
運用知識、智力和創造手段是非物質勞動的典型特征,也集中體現了人工智能時代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性價值。其次,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性是由教育對象的復雜個體差異所決定的。受教育者不僅在年齡、性別、能力、興趣等方面存在生理和心理差異,而且在社會文化和傳統上存在文化差異,加之全納教育環境中特殊兒童的教育需要,人工智能時代教師面對的受教育對象具有極大的差異性和復雜性。
這就要求教師,在考慮“為何教”“教什么”和“怎樣教”等教育問題時不能對所有學生僵化地采用同一套教育內容與方法,也不能被任何固定的程序、模式所規定和局限,而是要根據學生的差異與特點因勢利導、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作為教育的重要原則需要教師具備有關學生、社會和教育等方面的專業知識,在實踐中要根據教育目的,不斷判斷學生特點和教育需求,調整教育方式,反思教育過程,這每一步都需要教師智力、知識以及創造性的參與。
創造力是在沒有明確指示的情況下實現預期目標的能力,是能夠對某一特定主題提出不尋常的想法或問題解決方法的知識、智力、能力及個性品質的總和,是教師針對不同教育對象進行因材施教的基礎。
再次,教師專業勞動的創造性也是由學習方式的復雜性所決定的。在人工智能時代,新的知識圖景和數字技術對人類的傳統學習方式提出了挑戰。過去注重知識積累的單向、線性學習方式,將被復雜學習環境中的注重學習生態的知識網絡建構所替代。
在人工智能時代,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數據庫能夠掌握完備的信息與知識,海量的、視角多元且快速更迭的信息之間還會存在相互矛盾、難有定論之處。因此人類與網絡世界的信息和學習生態很難是盡善盡美的,而是一種動態變化、處于不斷修正狀態的知識體系。